文章首发于「CM公益传播」公众号 首发日期:2019年2月11日
本文内容为NPOst.tw原创, 独家授权「CM公益传播」在大陆发布 新竹物流与台湾阅读文化基金会合作「好书共读」计划,在全台设立超过 250 座爱的书库。图/新竹物流官网 编按:
NPOst 的【捐款人想什么?】专栏,每月访问 4-6 位公益捐款人,尝试累积质性的调查,为公益团体探究各式捐款人的心声,以及他们如何看待公益组织、如何会愿意捐款、重视什么样的公益价值,期望以此成为各公益团体募款时的重要参考。
「企业 x 公益组织」的竞合一直是各团体与企业相处的学问,彼此在资源、专业与社会角色全然不同的情况下,究竟如何理解对方、如何对话,以促成更多的合作?
本篇专访见性社会福利基金会执行长王俊凯,作为企业版的第一篇。相信不只公益团体,有心投入 CSR 的企业,也必能从此专访中获得宝贵经验。 我在担任见性福利基金会的执行长任内,同时也在新竹物流(以下简称竹物)担任 CSR 总监 5 年。我认为,新竹物流的 CSR 发展算是台湾的特殊案例,在那之前,CSR 业务通常依附在某个部门之下,有些摆在人资部门,有些则是在公关部门,从中可见一家企业对于 CSR 的看法与想象:摆在公关部门,代表企业认为 CSR 是一个公关行为,必须有征信与媒体露出的过程。这没有对错之分,只有各企业看法与经营手法的差异。
然而,竹物当时以「单独设立 CSR 部门」的方式运作,当时竹物的营运长表示,平时常常很多公益团体(NGO/NPO)对竹物提出募款邀约,竹物确实也参与了许多捐款、公益行动,他却不知道除了捐款,要如何更清楚的描绘到底竹物「做了哪些事」?
这很有趣。企业在它的本业中,通常相当擅长规画,而且也很理性,捐款对他们来说,一定不是最重要的事。然而,当捐款要常态化、长期经营时,企业当然也会思考如何有策略的响应社会需求,不能只是说「我们在做好事」。因此,营运长找我协助 CSR 部门业务,一方面盘点竹物过去的捐款行动,一方面评估 NGOs 的募款邀约并给予回复。 图/rawpixel @ unsplas
我在当时也累积了许多与 NGO 合作的经验。其中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方案是与台湾阅读文化基金会(以下简称「台湾阅读」)完成好书共读的「爱的书库公益托运」计划。当时台湾阅读深信班级共读好书的影响力,便有个共读计划,各乡镇的老师只要愿意向台湾阅读借书,他们便会以班级为单位、将一箱箱书籍送到固定的据点,各班级老师再亲自去据点搬书,听说有些老师怀孕了还得去搬动 7、8 箱书,虽然听起来的确非常动人,很适合作为募款的好故事,但我认为,这不是一个好的系统。你可以想象,它可能过几年就营运不下去了。
这时候,就是竹物可以参与的关键,因为物流、运送就是竹物的「本业」。我们将全台物流系统导入台湾阅读的借阅系统,由司机将 A 老师的书送到班级,当这些书下个月轮到 B 老师的班级共读时,再由司机到 A 老师那边取货,运送至 B 老师的班级。整个借书、还书的流程变得更顺畅,此外,每一箱书都算一件货物,司机们也不需要为了企业的行善行动额外加班、加重工作,竹物的司机在日常送货过程中就也可以完成善行。
这样一来,我们的每一台货车永远有一部分在执行公益,司机的生活也是,而对竹物来说,我们所捐的,就是这一整套系统,在保障司机薪水照旧的前提下,竹物支付每一箱书的物流费用,它也许不是一笔直接捐赠的钱,但每一年下来的运作也需要几千万台币,比起直接捐赠一笔钱,这个系统可以长远、永续的运作,即便我已经离开竹物 2 年了,这个系统也不会停止,如此,它就是在为我与企业期盼的未来出一份力。 爱的书库计划中,新竹物流将好书运送全台,为班级共读出一份力。图/新竹物流粉专
当时,我以 CSR 执行长在规画竹物参与的公益角色时,一直不断思考「什么样的事情非竹物不可?」如果非竹物不可,我才要参与。一个公益计划中,假设参与合作的企业团体换成「XX 银行」、「oo 集团」也看不出什么问题的话,代表这个行动不是竹物的特色、不是竹物的本业;而对 NGOs 来说,他看上的也不会是我的专业与特色,而是「捐款本身」,就像很多 NGOs 其实不了解企业是谁,只是寄送公版的募款信件,看谁会回应。
也因此,很多企业与 NGOs 的合作才会成为一次性的捐款行动。我认为,企业与 NGOs 要诚实的面对彼此真正的需求,并不断沟通。许多 NGO 在与企业往来、邀请捐款时,常常强调企业可以透过公益行动增加好的形象,事实上,企业经营形象时,通常花费很少的比例在「做公益」,也就是说,企业根本不认为做公益是建立形象的关键。这样的过程,显示了企业与 NGOs 互相解读有误,也少有人深究为什么不能长期合作,这很可惜。
竹物当时也与台湾阅读时常沟通、确认彼此的需求。他们也问我:「执行长,你说你们不要开记者会、也不要请媒体,那竹物要什么?」对我来说,最重要的是那群竹物最多、也最重要的司机,我们不是不要形象,而是将形象的尊严放回司机身上。 图/新竹物流粉专 司机是一项劳力密集的工作,我们很容易想见,在这升学主义社会中,这群司机小时候的学习、受教经验大多不是太好,但在这个共读系统中,他们却是最重要的灵魂角色。我告诉台湾阅读,我不要记者会,但我希望司机们可以感受到尊严,因为共读的最后一里路,是司机们建构出来的。
经过一番讨论,后来台湾阅读与学校在每年的教师节前后,会为司机举办「另类教师节」,目的是邀请老师、小朋友一起感谢司机们,形式相当多元,有洗脚、送卡片等。第一年有非常多司机掉眼泪,只因那是他们人生中少有的、受尊重的经验,我希望在司机的服务过程中,可以慢慢体会到送书也可以是他的事情,而非为了公司形象额外付出的劳动。
此外,我们也在每年的圣诞节为司机准备 30 元上下的小礼物(这金额不能多,多了会产生彼此的心理负担),再请司机带到学校赠与小朋友们,让他们双方形成良好的互动。我们曾经送过必须自己动手组合的小型万花筒、3D 立体画作等,孩子们也会挖空心思在来年的另类教师节与司机互动,让书箱运送的过程越做越有趣,也让新竹物流在本业中完成一件公益行动。 图/【爱的书库】财团法人台湾阅读文化基金会粉专 很多企业捐赠后,NGO 会为这样的善行举办记者会。但我不相信一次性的记者会可以带来什么,像竹物这样的合作,竹物本身得到的是大家能开始对企业有不同的想象,不只是民众,也包括我们的员工、合作的公益组织、受益的老师与学生等,让大家去思考企业与在地的关系。所有的人在这样的过程中,一起面对共同的问题,例如如何让阅读更好、如何优化我们的系统,这是一个互相的过程,这样的合作、公益行动才有道理,而不是交换。单纯交换的话,总有一天会分手。
在与台湾阅读合作的过程中,我们给予彼此很多空间,例如让台湾阅读自行设立绩效,也就是所谓的 KPI,比如说每一年要达到多少的借书量,或是全台湾的老师要有多少比例固定向台湾阅读借书,因为组织最了解状况,我们让组织自己决定 KPI,当成效不如预期的时候,我们再来商讨到底是设定的标准不符现况,还是有什么样的方法可以提升成效。
例如,我们曾经以免费讲座的方式,鼓励借阅数最多的老师,即便他的班级在遥远的屏东郊区,我们也将专业讲者送过去演讲,当时学校其他老师与同学都很羡慕,也会询问为什么有这样的「好康」、要怎么样借书,如此就会形成一种良性的竞争关系。 图/Alfons Morales @ unsplash 对于那些没有借书,或渴望资源的老师,我们也会询问他的需求,如果说一个系统已经这么方便,为什么他不想借?倘若是竹物不够好,那我们可以努力,但如果是老师自己缺乏动力、连免费的资源都不想尝试使用,那我也不会给他额外的社会帮助,毕竟这个书箱运送的方案,已经是竹物在纳税之外额外做的社会参与了。
我认为这也是企业端、公益组织端与用户端之间,一个良好的社会竞争关系与社会对话。我们互相挑战,让这个善的循环成为一个可以永续、参考的模型,它所带来的愉悦感与效益,更胜于讨论记者会要办在哪里、广告牌要多大。 图/Pavan Trikutam @ unsplash
我认为 NGOs 与企业若想积极且有效益的合作,往往缺乏了「语言」这个要素:我们每个人都只讲自己想讲的,很少人去思考、理解对方想听什么。我所看到的世界里,每个人心中都有天使,也有魔鬼,我们的责任是「把每个人的天使找出来」。不是说企业都是魔鬼,我也不相信每个 NGO 工作者都是天使,我们要建立的是天使与天使的沟通。
因此,我也认为,所有的事情,要是没有促成合作,那是因为我没有找到对方的语言,当你认为所有的沟通是因为没有找到对方的语言时,那你就有机会、有理由继续努力。像我喜欢谈「模型」,那是因为我认为企业听得懂,我也鼓励 NGOs 好好把「架构」谈好,而不只是说一个令人感动的方案。
这个社会上,总有一些人得不顾风险的去冒险、挑战,执行一些对社会良善的事情,那就是非营利组织的使命,而我的使命,是成为这些人的后盾。 |